清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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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权倾朝野的丞相,爱上了当朝太后,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,是她国葬出殡的日子,同样也是我的大限之日

我叫山川,是大魏权倾朝野的丞相。

我深深爱慕着当朝太后李君鸾。

不过,今天是她国葬出殡的日子,也将是我的忌日。

我答应过她,我要陪她同去。

1:

太后出殡,用的却是皇帝规模的礼仪。

我看着她,看着装着她的金色灵柩从我眼前摇荡而过。

灵车上饰有白玉龙、金壶、九天羽箭和烛台等物,以示她的尊贵和威严。而周边的人还抬着许多铜缸,内放尸油和香料,以此来保护遗体不臭。

扶轮、奉旗、猛兽、紫金国印和署名题字也不落下。每一件器物,都昭彰着她的身份尊贵,她的功勋卓著。

这一切,都昭示着,大魏皇太后李君鸾去世了。

阳光灼人,并不温暾,刺得我心口一痛。

「山大人,您也觉得遗憾吧?太后娘娘这么年轻就薨了,她为我们大魏付出了太多!」

我旁边的文官趁着无人在意的时候,用手肘戳了戳我。

我看了他一眼。

他和那些同样面目悲怆的人一样,都在嘴上念叨、怀念着她,但还是在她出殡的时候窃窃私语。

他们一个个表情肃穆,神情哀伤、泪眼嚎啕。似乎,事到如今,不动声色的我,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异类。

也是,毕竟太后死了,丞相大人更可以独断专横、权倾朝野了。

「嗯。」我敷衍一句,听着那颓然的哀歌。

一声一声奏响,一浪一浪将我淹没在汹涌情涛中。

我想起了许多年前,她对我说过的话:「你说,这世上只有女人给男人殉情陪葬,从来不见有男人会为了女人这么做的!」

2:

李君鸾打小就这么聪明,甚至可以称得上是「离经叛道」了。

我第一次见到她时,她只有十二岁。

我是被迫见她的,父亲要我去的。

他告诫我:「那李家女儿顽劣得很,从不读书!他家要你怎么做,你就怎么做,男子汉,委屈一点,不是什么事情。」

我家是从我父亲起才发家,而李家是自开国以来便煊赫的贵族。

换言之,我是去当李家千金的陪侍,而且陪侍的人,还不止一个。

那我的地位可想而知。

刚刚见到她的时候,她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,拉弓搭箭。

身旁一群热烈的少男少女围拥着她,叫唤道:

「小姐,小姐,你真厉害!」

而她也毫不掩饰,张扬笑着,竟然将手中的箭射出。

箭羽风息,风声猎猎。

刚刚被仆人引过来,我便白白挨了这一箭,正中我的衣带。

明明射中了人,她却丝毫不知悔改,反而大笑起来。

「管仲是不是也是这样射中齐桓公的?」

听到这话,我稍稍愣神,心道这女孩还是读过书的。

那一日的日光却相当温暾乌涂,金光映照在她的脸上,我奇怪怎么有人可以生得这般昳丽俊俏。

「你过来!」射中了我,她却丝毫没有悔意,还招呼着我过去。

我走了过去,更能看清她的脸了。

最让我心颤的是,莫过于那眉尾的一抹绯色,还有一颗泪痣。

「你叫什么名字?你是哪家来的?」

明明比她大四岁,我却还是露了怯。毕竟她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。

「山川。」我简短答道。

闻言,她看了我一眼,眼底掠过疑惑之色,但转瞬即逝。

「山川是吗?还真独特,我记住你了!」

「喏,在这里,你是最大的!你肯定会射箭骑马吧?」

她将弓箭递给我,让我拿着。

随后,她似乎又是嗔道:「把我牵下来!」

我在心中腹诽这小女孩,有上马拉弓搭箭射中路人的劲,却没有下马的勇气。

我牵过她,感受到她手心浸出的汗珠,但却仍有一丝冰凉的触感。

那天临走时,她看了我一眼,似乎别有意味。

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。

3:

明明该是刻苦用功、意欲干出一番宏伟事业的时候,我却得花很多时间陪着这位大小姐。

一日,我将弓箭还给李君鸾,辞去后,便见了那日引我来的仆人。

他一脸焦虑,道:

「山公子啊,我家老爷说了,希望您不要负了您的才名,不要天天陪小姐胡闹,舞枪弄棒的!一个女孩子家家,成何体统!」

我只是笑着,一如平素所见的那样温润和煦,道一声好。

翌日却是一切如常。

她依旧明媚如昨,仿佛他们的劝诫没起到一点作用。

「他们没有给你说什么吗?」她接过我递过来的箭,好奇问。

我本想脱口而出,但话到嘴边,便鬼使神差地来了个大转弯:

「没有。」

「真的吗?」她狐疑问了一句,却是不再深究了。

不过,我最终是为自己的隐瞒和不负责任付出了代价。

李公来找了我,直截了当对我说:

「我女儿不能学这些舞枪弄棒的,你也这么大岁数了,就好好看着她就行了!」

我哪敢反驳,生怕他一个不如意,又找我父亲麻烦。

「是。」我垂下头,如此答道。

回去后,我如实禀报了父亲,父亲愠怒,让我别去了。

我却说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,没有答应父亲。

次日我再见李君鸾时,便是在书房里面了。

她旁边还站有一位先生,板着脸训话。

李君鸾却是捂住了耳朵,说:

「够了,够了,我不想听!」

先生无奈得紧,只得将目光投向我,似在求助。

然而,此刻李君鸾也看向了我,那明媚的眸子,此时此刻似乎是蒙上了一层雾气。

我心软了。

「小姐这才下马,可能还不大适应读书,先生可以教些别的。」

我微微侧头,看了看先生手上的书,是一本《女戒》。

李君鸾怎么会心甘情愿读这种东西!

余光中,我看到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得胜的微笑。

先生却是更加愁眉苦脸了:

「山公子啊,这《女戒》,京城有哪个大家闺秀不读的么?」

我继续袒护她,说:

「大可问问她的意思。」

李君鸾见提到自己,也落落大方道:

「我要读《左传》、《论语》、《战国策》。」

先生继续犯难,道:

「这些都是男孩子读的,小姐你——」

然而,这话可激怒了李君鸾。

她蹭地站了起来,语气带了愠怒,道:

「凭什么他们读得,我就读不得?」

先生着实被李君鸾的举动吓了一跳,他当场就摔下了书,忿忿不平道:

「这京城又不是只有你一家女眷,我自去别处!」

「走就走呗,又不是你一人读书多——」她这么碎碎念着,然后又将那目光落到我的身上。

我们二人,同时会心一笑。

辞去时,她笑着对我说:「以后你得永远做我的同谋!」

我是她的同谋。

4:

我陪着小姐读书,也不去同她瞎胡闹、舞枪弄棒那些,李公倒是没发觉什么。

李君鸾和李公各退一步,新来的先生,便选了诗集或者一些轶事让她了解学习。

读到绿珠坠楼——那个青楼女子为爱明志而坠楼的故事时,她便满不在乎地将书推开,语气不平道:

「我不喜欢这一篇!」

这次换的是一个温厚一些的先生,他只能讪讪笑着,却回答不出来话。

于是,李君鸾便看向了我:

「你说,这世上只有女人给男人殉情陪葬,从来不见有男人会为了女人这么做的!」

我挑了挑眉头,说:

「那明天不如读一读《孔雀东南飞》。」

她点点头。

那天走的时候,温厚先生拉住我说:

「我之前也有提过要讲这篇,但是小姐说什么也不搭理我说的。山公子年轻,果然和小姐合得来!」

我不作声,依旧笑着。

我要做她永远的同谋。

读完《孔雀东南飞》,李君鸾难得什么都没有骂。

平素里,她总是很多怨怼。

「看来山公子选的还是不错。」她故作正经,这么说道。

她还学别人那样叫我。

既然学了,那便要考察一下,先生问道:

「敢问小姐,对哪一句印象深刻呢?」

如我所料,李君鸾回答的是:

「蒲苇纫如丝,磐石无转移。」

大多数人,都会喜欢这句话。

我想起前几天李君鸾对爱情的怀疑,不免笑她说:

「你前几日不是还说厌倦了么?怎么今天就最喜欢这句话了?」

然而她却不高兴了:

「世人皆道山家大公子才学无双,结果非要给一句话赋一个固定意思么?」

我望她一眼,耐心等她说完。

「这句话又不是只能指爱情,还能指人呢。」

初听不懂,毕竟李君鸾平素总有很多新奇观点。

彼时,我以为她说的指人就是指刘兰芝和焦仲卿二人,一人如蒲苇,一人似磐石罢了。

过后我们二人有了独处时间,她又特地拿了《孔雀东南飞》出来读。

「蒲苇韧如丝,磐石无转移——这句话真有意思。」

我回答说:「觉得有意思就好。这倒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。」

孰料,她却摇了摇头,似乎是在说我不懂。

她那清澈的眼睛看着我,很认真问:「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?」

这个问题,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,我便信口胡诌了:

「山嘛,气势雄伟,其实是祖辈的姓氏。至于川,奔腾不息,能够汇入大海。」

然而她却当了真,说:

「不过按你说法,我这名字,以后得当极富贵的人呢!」

她再度念叨那两句诗,又道:

这样的话,我也挺乐意做山中的岩石,川中的蒲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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